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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晚樊梦在家食晚饭,不意提到名字的由来。樊父说:「看你活到廿一岁,怎么现在才想到要问自己的名字怎样来?」

「没有。学校有女生说我的名字很优美,我刚好想起,就问问。」

「女朋友呀?」弟弟樊英挤眉弄眼的,樊梦往他后脑勺重重拍一记:「你多事!」

樊母立得呵呵笑,放下饭碗,眼睛上扬,说:「那件事,我至今想起还是觉得有点古怪,所以一直没有跟你和阿英提起。那时怕你年少,听了之后会害怕,现在你们都大了,就没所谓。你们也知道阿英的名字是怎样来的,跟阿英一样,阿妈将你名为阿梦,也是事出有因。

「当年我怀了你——那时我还未去医院检查,根本不知道你在我肚子里——我就发了一个梦。梦里我见到有一个长相可爱、白白嫩嫩的孩子,穿着个红肚兜,就坐在床尾看着我,朝我伸出双手,似是向我撒娇。我就抱起他,跟他取乐,还在梦里想:若有个摇铃多好,孩子爱听铃铃的声音,怪清脆的。

「隔了几天,又梦见那红肚兜的孩子,这次他身边果真有个系了红丝带的摇铃。我不以为意,就拿起那摇铃跟他玩。我现在想来,大概每星期总有一两次梦见那孩子。可是很奇怪,我总是不感到害怕,还觉得内心有一种温暖,好似见了一个多年没见的朋友。

「直至有一天——不,是有一次梦中,那孩子在我怀里,揪着我的衣襟,奶声奶气说了个单字音:『a』,我翌日一醒,就跑去药房买了支验孕棒,有阳性反应。然后又去私家诊所验,证实是怀孕了。当我得知这喜讯,好长的一段日子都没再梦见那孩子。我跟你爸都觉得梦里那孩子很有灵性。

「但在我怀孕第三个月,胎刚稳了,我又作起一个梦。梦里我老是在逛商场,每间店都写了不同数字,来来去去都是那五个:好似是5、16、28、33跟45……我把这梦告诉你爸,那死鬼就去买六合彩,竟然都中了!

「大概又过了两个月,我作梦的频率愈来愈高。有时我会梦见食物,不是寻常的街边食物,而是鱼翅、鲜鱼那些酒席菜,结果隔了不够两日,就收到喜帖,当时你阿叔结婚了,我们顺理成章去饮宴,竟真吃了我所梦见过的菜!

「我开始有点不安。这些梦,若尽是好梦,倒没大不了,万一有天作起恶梦,醒后成真,那该怎么办?后来,在生產前那个月,我当真作了个十分不详的梦……我不想讲那梦是什么,但是跟当时尚在肚里的阿梦大有关係。我当时没敢告诉你们老爸,就只跟我妈……也就是你们的婆婆说过。你们婆婆带我去卖纸扎品的店问人,对方算是半个神婆,听了后,说:『这样不成』,她说我之前作的好梦都应验,这次亦必会成真,她叫我们要赶在梦成真之前去长辈的坟前参拜——愈是亲就愈好——若在他们坟前点燃香烛时能点得着,就表示有救,祖先在天有灵,会保护我。

「我妈听了,顾不得我还在大肚,就带我去了拜你们的太公——即是我妈的爸爸,即是我的公公,一来他生前疼我,二来他的坟是最就近的。起初香烛点不着,我跟妈急得哭成泪人,后来不知怎的,又点燃了。香烛的火烧得旺盛,温暖了我的心。我精神一松懈,肚子就痛了,我妈就call白车,先送我入医院,她一个人在我太公坟前善后,怕手续做不足、怕我不能顺產——毕竟我那时还有一个月才生,所以阿梦是个早產儿——你们一直不知道。

「我一辈子都未曾遇过那么不可思议的事。生完阿梦——幸好是顺產——我就把孩子命名为『梦』。」

樊梦听完,见到樊英跟父亲露出惊异的眼神,连母亲的视线都聚于樊梦身上,樊梦摸摸脸,一片湿热。他捂着嘴跟鼻,摸到人中处两行清涕,话也不说就衝去厕所洗脸。洗得去泪痕与鼻涕,洗不去眼里的红筋。

他不发一言地坐回饭桌前,默默吃饭。樊父不禁问:「阿梦,你最近神不守舍,是否学校出了事?」

「对,老哥近日总是天未光就起床,有时听到他醒前低喊一声,就像被吓醒一样。我不是抱怨阿哥吵醒我,而是……」樊英欲言又止,终归扒起饭来。

「阿梦,你到底怎么了?」

听见一家人都问他,樊梦终于忍受不住连日来的心理压力,掩着脸,说:「那太可怕……我不想讲出来……妈,我是不是去拜一拜太公,就没事?可是太公没见过我,我怕他不肯保佑我……我去拜祖母,可以吗?祖母生前很爱逗我玩,她不会见死不救的……」

「傻孩子!」樊母走过来,站在樊梦面前,就拥他入怀。

樊梦经过今天之事,深怕梦中所经过的一切都会成真——那只是时间问题。没错,是这样的……不,不对!他是一个知识分子,这些鬼神之说他是不该信的……然而万一事情逐步成真呢?他跟楚兆春在梦里无数次的湿吻、轻吻……甚或有更可怕的亲热戏……都或者会一一成为现实。

樊梦所怕的,并不单只是与同性亲热,而是命运像一部阅读不完的书卷,在他面前徐徐舒展,让他先看见本来不该看到的部分,在惶恐中等待命运来临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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