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(5 / 19)
但是,眼中还有微弱的光芒,胸口还有微弱的呼吸。
“去见太子。”田光吃力地说,声音极低,荆轲必须屏声息气,全神贯注才能听得清楚,“说田光已死,不虞泄密。”
说完,两眼上翻,一瞑不视!
“田先生,田先生,田先生!”荆轲力竭声嘶地喊着。
田光已不再有反应,却惊动了田家老小。但院门已为田光亲手闩住,无法进来,只在外面拼命擂门。
荆轲流着满脸的眼泪——那是他成人以来,第一次恸哭——去开了门。田光的妻儿家人一拥而进,看到他那样子,一个个都颤抖了。
“出、出了什么事?”田光白发盈头的妻子问。
荆轲双腿一软,仆倒在地,放声大哭。“田先生,”他断断续续说,“殉国了!”
于是,全家大小飞也似的奔了进去。随即听得抢天呼地举哀的声音。
而荆轲在无穷的悲痛中,却还谨记着田光的话,收一收眼泪,告诉陆续进来探视的田家的人说:“我去见太子报告。等我回来再商量办丧事。”
于是,荆轲上马疾驰,直趋东宫,通名求见太子。
“啊!”卫士已受了嘱咐,肃然奉客,“是荆先生!太子有谕:随时延见。请在卫所坐一坐,等我去禀告。”
“太子现在何处?”
“在后苑。”
“请引路,到后苑!”
“是。”
太子丹正在射圃与十几名壮士较射,听得荆轲已到,抛下弓箭,大踏步迎了出来。
一见面,他愣住了。他想象中的荆轲,必是英姿焕发,神采飞扬的清俊之士,而眼前所见的人,面容哀戚,双目失神,看上去颓唐不振,怎能担当大任?
“足下就是田先生所盛赞的荆卿了?”
“外臣荆轲,特来报丧。”荆轲撩一撩衣襟,拜了下去。
太子丹没有听清楚他的话,抢上一步,扶住他的肩说:“请起,请起。幸会之至。”
“启禀太子,”荆轲站了起来,忍住眼泪,用极沉静的声音说,“田先生饮剑自刎了!”
“什么?”太子丹这下才听清楚,大惊失色,“何以自刎?”
荆轲不即回答,左右顾视东宫侍从。太子丹立即会意,轻声吩咐:“都退下!”
估量着所有远避的侍从,无法听得清他们的谈话了,荆轲才说:“田先生临终嘱咐,禀告太子:‘田光已死,不虞泄密!’”
太子丹一时还不解这句话的意思,然后,心中像漆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闪电,一切都弄清楚了。
而弄清楚了,他反有不可思议的感觉!只为了自己的一声叮嘱,便以死明志么?“田先生,太胶柱鼓瑟了!”他目瞪口呆地说。
荆轲冷冷地答道:“田先生遗言,‘长者为行,不使人疑。’太子,你对田先生,既不深知,亦不深信,然则出以那样隆重的礼遇,叫田先生怎能承受?”
这一下点醒了太子丹。他仿佛觉得有一面磨得雪亮的铜镜摆在面前,照得他里外通明。逾格的荣宠使得田光感到必须有所报答,而欲有所报答,却又以被疑的缘故,难以为力。因此,逼得田光必须以最有力、最彻底的手段来表示他的真心、他的负责——他已切切实实地表示了,他是个绝对负责的人,所应诺的话一定可以做到。他不会泄露国之大事,他也不会谋国不忠,所以他也不会举荐不实。
于是太子丹被感动得涕泗滂沱,哭倒在地,望着田家所住的方向——东宫之东,一拜再拜,遥致敬礼。
东宫的侍从不知出了何事,只觉太子是举动大异,不可解释,但亦不敢走近来探询,只相顾惊愕,保持戒备。荆轲看见这种情形,觉得已引起宫廷过多的猜疑,传入民间,会出现离奇的流言及无谓的惊扰,大非所宜。于是,劝解着说:“请太子节哀,镇静自处,以成田先生的遗志。”
田光的遗志是什么?是谨言慎行,以处大事;是重用荆轲,自教图强。从眼泪中流泻了哀痛,自觉方寸之间反似灵思湛然的太子丹,很快地作了一番反省,认准了他今后应该走的路。
于是,他收拾涕泪,发出低沉的声音:“荆轲!田先生、你、我,是生死的交情,绝无仅有的遇合。从此以后,你不须拿我看作太子。你拿我当成你自己。唯有如此,你我才能无负田先生于九泉之下!”
荆轲震动了!田光一死所生的影响,以及太子丹的情感的肫挚,都超乎他的想象。同时因为太子丹逾分的推心置腹,也使得他有着不胜负荷的感觉。
但是,那是不可逃避的了。无论为田光、为太子丹,或者说为他自己,都必须咬紧牙关,准备承担加在他双肩的责任。“太子!”他轻轻地答道,“荆轲知所以自处。请释虑!自今日起,此身已非荆轲所有。”
“我为燕国,先谢荆轲!”
太子丹肃然下拜,荆轲回礼。两人在此一拜之中,订下了生死不分的交情,也建立了荣辱与共的关系。
然而他们还没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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