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(3 / 9)
夷姞已喜滋滋地说道:“啊,那是我以前常住的地方。”
这一说,荆轲把他的话咽了回去,送着她拾级而上,直到延曦阁前。
“你何妨进来看看!”夷姞站住了脚说。
“此是禁地,不敢擅入。”荆轲微带笑意回答。
“也罢。”夷姞点点头说,“那就回头见了。”
“是。等开宴之前,我再来奉迓公主。”
“什么开宴?”夷姞不爱听他的话,两道初生柳叶似的细眉,微微皱着,一双黑漆似的眸子,似怨非怨地看着荆轲,“我早说过,不要当件大事似的,你也知道我的意思,说是免除了那些繁文缛节。现在又是‘开宴’又是‘奉迓’,你以为我到这里,是来摆公主的仪注给你看的么?”
那番娇嗔,如呖呖莺声。荆轲只顾得耳朵的享受,话中说些什么,却不大真切;因而显得有些迟钝似的,一时无法作答。
“公主!”有个人解了他的围,“昭妫放肆。刚才我跟季子商量了,备了些公主平日喜爱的食物,不如就送到这延曦阁来进食,也免了公主上下跋涉。不知这个办法可使得?”
“怎么使不得?”夷姞回嗔作喜地说,“昭妫,你越来越能干,也越来越会说话了。这——”她看一看荆轲,笑道,“想必是荆先生的教导之功!”
一句话把昭妫说得羞红了脸,而由她的害羞,又使大家意识到,这是公主的戏谑。
这给了荆轲一个极深刻新奇的印象,并且也在心中引起了惊讶,多说这位公主高傲难惹,看来并不尽然。其实不仅是荆轲,所有的宫女,特别是季子,都惊讶于夷姞的这番戏谑,大非常态,而不能了解她何以变得如此。
就这时,昭妫的羞涩已过,定一定心神,作了一个很得体的答复:“谢谢公主的夸奖。公主光降,荆先生说要献出一片至诚,我们自然不敢不用心。”
“这样说,倒真是要多谢你们了。”夷姞做了个极优雅的手势,示意大家退去,“且让我在延曦阁歇一歇。”
于是夷姞与荆轲暂时违别了。到晚来,自正厅到延曦阁前,一路火炬照耀,明如白昼,昭妫把晚宴设在阁中靠南,名为“琴室”的小厅,等一切检点妥当,通过季子的传达,请夷姞出临赴宴。
在四角明晃晃的兰膏雁足灯晕中,香风微度,衣幅轻响,然后屏门启处,荆轲顿觉目眩,赶紧伏身迎接。
“请少礼!”
荆轲只以顿首作答,估量她已入席,才仰起身来,退后两步,坐在侧面的席位上。
于是昭妫依照礼节尚食,荆轲肃然静候,夷姞也安坐不动。等酒浆食物进奉完毕,昭妫向别室微挥衣袂,悠扬的乐声随之而起,荆轲重又捧爵离座,跪坐在夷姞面前。
这是他与夷姞相识以来,最接近的一次——相距咫尺,不但可以闻得她身上不知名的香味,而且借举爵相敬,得以平视的机会,他也第一次能把她看得那么仔细。但是,她是不可逼视的。必须控制住自己摇荡的心旌,才可免于失态。在极短时间的凝视中,他无法把她的美摄取得尽,只有两点新的发现,她的皮肤细腻得几乎看不出毛孔,她的头发黑亮柔细,高髻如云,但决非一般贵妇人所通用的假发,因此远观还不甚为奇,近看可是美得惊心动魄了!
“荆先生!”竟是夷姞先开口说话,“岁月常新,可乐可贺!”
“是,是!”荆轲知道,便这一瞥的迟延,已让她发觉了,但也无须惶恐,捧爵齐眉,恭恭敬敬地答道,“岁月常新,公主长乐!”
夷姞笑了,绽开如涂丹的朱唇,微露着两排整整齐齐白而发亮的牙齿,很高兴地说:“你真是善颂善祷!”
“我也像昭妫一样,出于一片至诚,所以公主觉得我的话动听。”说着,又举一举爵,在钟鼓声中,相对而饮。荆轲干了酒,夷姞只浅尝了一口。
“荆先生!”夷姞不待他再为她斟酒,便即说,“你我有约在先,仪礼只到此为止,请撤乐,也不必劳你再起座劝饮。清谈小饮,让我无拘无束吃一顿饭,如何?”
“遵公主的吩咐!”荆轲毫不迟疑地答应着。
于是撤了乐,也不用那么多人伺候,室内只留下季子和昭妫在照料。
“请公主尝一尝‘捣珍’。”
“捣珍”是夷姞最喜爱的一种食物,取牛、羊、鹿、麇脊上的肉,用木槌反复锤打,打去它的筋糜和膜,再用醓醢香料调制而成,是一种最宜于冬天的冷食。
“你也知道我爱吃捣珍?”夷姞向盛放捣珍的鼎中望了一眼,欣然又对昭妫说,“一看就知道是好的。”
虽说是喜爱的食物,夷姞也只是从从容容地浅尝即止。接着,外面传进来一盘油光闪亮的炙肝。通常炙肝用狗肝或羊肝,但这一盘肝的形状和色泽,都与平时所见的不同。
“这是炙肝吗?”她问。
“是。”昭妫答道,“是马肝。荆先生喜食此味。”
“我可还是第一次得尝异味。”夷姞切了一块肝尖,照一般食炙肝的方法,蘸了酱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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