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(10 / 21)
龚定庵知道她受了惊吓,很温柔地解劝着,又为她解说西湖的风景与掌故。
“写西湖写得好的,第一要数明朝的袁中郎。他有一篇《西湖杂记》,一开头就说:‘从武林门而西,望保俶塔突兀层崖中,则已心飞湖上也。’又说:‘棹小舟入湖,山色如娥,花光如颊,温风如酒,波纹如绫,才一举头,已不觉目酣神醉,此时欲下一语,描写不得,大约如东阿王梦中初遇洛神时也。’你可有这样的感觉?”
“他说欲下一语不得,而山色、花光、温风、波纹,已经描写了四句了。”燕红说道,“我现在还无心领略湖光山色。”
受了挫折的心情,最好不受干扰才恢复得快,所以龚定庵保持沉默,懒散地往藤椅上一靠,垂手瓜皮艇子的舷外,任令柔腻的湖水从指间流过,发出“哗、哗”的轻响。
燕红终于开口了。“不雨而润,不烟而润,”她指着远处说道,“西湖山色之秀,实在少见。”
“这就是南山。”龚定庵说,“南山秀、北山幽。”
燕红向北望去,转脸再望南山,两座高峰,掩映云端,知道这便是“西湖十景”之一的“双峰插云”。
“西湖十景是哪十景?”
“噢,”龚定庵想了一下说,“刚才我们下船的涌金门,有‘柳浪闻莺’。接下来是‘麯院风荷’,那里原是南宋的酒坊,有人不知道何为‘麯院’,称之为‘曲院风荷’。再往前有两景连在一起,一处是‘雷峰夕照’,一处是‘南屏晚钟’。”
“柳浪闻莺,看黄莺织柳,可算一景。南屏晚钟,只闻其声,不能算一景。”燕红又问,“‘雷峰夕照’是怎么回事?”
“雷峰就是雷峰塔——”
“噢,”燕红打断他的话问,“那不就是《警世通言》‘白娘子永镇雷峰塔’的所在地吗?”
“《警世通言》是这么说,其实即使有其事,白娘子也不是镇压在雷峰塔下。”
“那么是在什么地方呢?”
“喏,”龚定庵遥遥一指,“你看到湖面有三座小石塔没有?”
燕红凝神望了一会儿说:“看见了,不言可知是十景中的‘三潭印月’。你怎么说是小石塔呢?”
“明朝有个话本,叫《西湖三塔记》,我说小石塔是有所本的。”
“好了,咱们别讲考据了。你说,白娘子怎么不是镇在雷峰塔下,而是镇在小石塔之下?塔又为什么要三座呢?”
看她兴致勃勃,浑不似先前郁黯寡欢的模样,龚定庵便也起劲了。“塔有三座,是因为妖有三个,‘小青’不是一条小青蛇,也没有什么‘许仙’。据《西湖三塔记》说——”
说临安奚宣赞游湖迷路,遇见少女白卯奴,天色已晚,权且至她家借宿。
到得她家,见到一个白衣徐娘,一个黑衣老妪,便是白卯奴的孀居的母亲与祖母。白衣徐娘烟视媚行,冶艳非凡,奚宣赞大为颠倒。白衣徐娘守寡已久,在眉挑目语,这一夜投怀送抱,奚宣赞真有欲仙欲死之慨,因而溺于欲海,连家都忘记掉了。
其实这祖孙三代是三妖,一鸡、一蛇、一獭。白蛇要杀奚宣赞,为白卯奴所救。后来奚宣赞请来茅山道士作法,收服三妖,镇压在西湖三塔之下,永绝后患。
“这个故事不好。”燕红摇摇头说,“白蛇如此无情,安能脱胎换骨、修成正果?”
“此所以有冯梦龙在《警世通言》中的改写。”
“好了。咱们重拾话题,你讲一讲雷峰夕照何以成为一景。”
“这一景要跟南屏晚钟同时来领略。日落黄昏,雷峰塔笼在夕照之中,万道金光,炫人耳目,是他处所无的奇景。”
“这倒非要看看不可。”
“好!向晚归舟,来看雷峰夕照,顺便听一听南屏晚钟。”龚定庵又说,“过净慈,湖中贯穿南北的一道堤,就是坡公所筑的苏堤,这上面有两景,一景是‘苏堤春晓’,一景是‘花港观鱼’。堤尽处便是岳武穆庙,沿白居易所筑的白堤下来,先是‘平湖秋月’,然后是‘断桥残雪’。至于‘三潭印月’‘双峰插云’你已经看到,就不必词费了。”
燕红欣然颔首,西湖十景是四时的景致,要长住才能观得尽。“能住西湖,这份清福真不知几生修到?”她停了一下又说,“你咏西湖的诗跟词,一定不少吧?”
“略有几首。”
“能不能念来听听?”
龚定庵沉吟着说:“纯粹写景的可是不多,恐怕未必如你所期。”
“不!不!本来就要情景相生,融情入景的才好。”
“好!我念一首题虎跑寺的七绝你听:‘南山跸路丙申开,庚子诗碑锁绿苔。曾是纯皇亲幸地,野僧还盼大行来。’这首诗是嘉庆廿五年,仁宗驾崩以后写的。”
燕红念了两遍,皱着眉说:“我全然不解,‘纯皇’当然是高宗,丙申、庚子不知道哪一年,想来也是乾隆年间,可怎么又扯到嘉庆呢?”
“这首诗弄了个小小的狡猾,所以看起来费解。乾隆四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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