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(5 / 11)
荆轲不便坐视,准备脱了长衣,也去帮忙。武平一见便大声说道:“你别动!替俺好好坐着。你不是干这个的,别来瞎起劲。”
荆轲知道,说任何客气话,在武平都不会欣赏的,倒不如听他的话,老老实实地袖手旁观。
这时,他才发觉,武平原来以屠狗为生。那么一条雄壮的狗,在他手下,只是听任宰割。一刀割破了喉管,放净了血,朝汤锅中一丢,煺了毛,再拎起来,狗身上还有极细的毫毛,这也有办法,就地烧起一把麦秸,把那条狗滚转着烧光了细毛,然后剖肚开脏。
武平伸手进去一掏,掏出一块红紫斑斓,夹杂着创口新肉样的那种粉红色的东西,难看得令人恶心。荆轲一见,不由得皱起了眉。
“这玩意不能要。”武平说,“怎么说‘狗心狗肺’?便是这样子。”
说完,武平丢掉肺和肠子,其余的内脏连同狗肉,一起洗刷干净,一半下锅煮,一半就在火上烧。霎时间,搅得满院子异香扑鼻,招惹了好些客人出来探视。
也有那想一快朵颐的,拿出钱来要分割一块。武平却是慷慨得很,割一大块塞到别人手里,说什么也不肯收钱,这一来倒让那些客人不便再留在那里了,逡巡之间,散了个干净。
等锅里的肉焖得差不多了,武平用两个瓦缶盛了起来。
店主人取了上好的酱和酢,还有蒜泥、韭叶、红椒,一一安排停当,肃客上坐。
“实在受之有愧。”荆轲举酒相敬,“一见如故,我也不作客套。来,干了!”
店主人不善饮,浅尝即止。武平把一碗烈酒,喝得啯啯有声,涓滴不留,然后埋头大嚼,直待啃完了一只狗腿,才抬头看着荆轲。
这样一点都不知含蓄地看人,就是善于养气的荆轲,也不免有些发窘,他用酒碗遮一遮眼问道:“武兄,可是有话说?
“俺问你,你到此地来干什么?”
这问得太率直了。荆轲愿意交武平这个朋友,曾想到据实答复;但他的真意不愿让店主人知道,所以话到口边又做更改:“我早说过,只为观光。”
“要住多久?”
“那不一定。都说燕市多悲歌慷慨之士,若遇着有血性的朋友,少不得多盘桓盘桓。”
“这一说,你带的钱不少?”
这话在荆轲听来刺心,他闪避着问道:“武兄何出此言?似乎费解。”
“这还不容易明白?有钱,就有有血性的朋友。”说完,哈哈大笑。
揶揄得好!荆轲在心里说,但是,他也不能不驳他:“武兄,只从你自己来看,你的话就错了!”
“噢。”武平止住了笑,“俺倒不懂了!”
“这还不容易明白?”他学着武平的话说,“想来武兄不过以屠狗为业,说得率直些,是引车卖浆一流人物,然而,”他伸双指指着自己的眼睛说,“凭我荆某这双傲视王侯的眼,敢说你就是一条血性汉子。武兄,我交你这个朋友!”
一句话把武平说得瞪了眼,然后黄豆大的泪珠,从他那铜铃大的双目中滚滚而下,鼻子里也吸溜、吸溜有声音了。
“怎的,怎的?”店主人大惊。同时觉得如此一个梢长大汉,哭得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,也不免有滑稽的感觉,所以,原来想问的“好端端哭什么”这句话,也含含糊糊地说不清楚了。
“俺心里难过。”泪流满面的武平,断断续续地诉说,“俺在临淄跟人打架,不是俺的错。他娘的狗官要抓我,一逃逃到这里,流落他乡七八年。都把俺看成俺所宰的狗一样。谁知道我有血性?谁愿意拿我当真正的朋友?只有,只有……”他伸着莱菔似的一只食指,指着荆轲,语音哽咽,再也说不下去了。
“原来如此!”店主人也有些感动,“嗨!”他抗议着说,“这你又不对了,难道我没有拿你当朋友?”
“你也是。不过,不过——”武平的意思是,衣冠中人,折节下交如荆轲的,却是第一个,无奈他心里有话,嘴里说不出来,气得自己狠狠打着头骂,“这个死笨脑袋!”
“武兄!”荆轲伸手拉住他的手,“你不用说。我跟这位贤居停,都明白你的意思。你我交的是这个——”他指着自己的胸说。
“对!交的就是一片心!”武平翻然仆倒在地,“荆大哥,只要你要,俺把心剜给你。”
于是,荆轲也垂泪了,心中激荡,恨不得抱着武平痛哭一场才能满足。
荆轲喜交游,朋友极多,上自公卿,下至贩夫,细细数去,像武平这样一见如故,且又推心置腹的还是第一个。虽然他对武平并不像武平对他那样具有一份知己之感,但也足以令人温暖了。
可是,另一面,却似乎“冷”得太离谱了。
田光何以前恭而后倨?高渐离更令人费解,难道凭“荆卿”的名声,竟不值他一顾?他想来想去,不得其解。
这些都还可以暂时不问,但眼前一个现实的难题,不能不叫人着急——他的盘缠已用得差不多了。在这里宿泊的费用,到底
↑返回顶部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