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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(6 / 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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唉!荆轲不由得在心里叹息,这样的日子,虽生犹死,真无味得很!

正在这样为樊於期难过,樊於期出现了,苍老枯瘦,须眉如秋后败草,穿件褪了色的葛布衫,一副颓唐落拓的样子。

但是,见了荆轲,他却面有喜色。“难得,难得!”他看着身上说,“荆卿,听说你来,急于相见,顾不得更衣,请恕我衣冠不整。”

“要如此,才见得相待的诚意。”荆轲率直地提出要求,“将军,可有隐秘之处?以便有所奉陈!”

“有,有!请随我来。”

樊於期把荆轲引入密室,屏退从人,亲自关上了门,问道:“荆卿此来,必有见教?”

“且先看了这东西再说。”

荆轲把随身带来的木盒打开,里面是一张地图——督亢的地图。细绢精绘,再裱在竹篾编成的帘子上面。慢慢打开,图穷而匕首现,樊於期倏然动容,极快地伸出手来。

“当心!”荆轲大声警告。

刚刚把手摆在匕首上面的樊於期,立即停止了动作,不解地望着荆轲。

“匕首上有剧毒,破皮见血,必死无疑,所以请将军当心。”

“噢!”樊於期缩回了手,凝神看着地图和匕首,徐徐说道,“此两物作一处放置,殊为不称。”

“是的。”荆轲微笑着,“天道无常,祸福一瞬,此两物便是一个例子。”

虽是以话答话,针锋相对,而樊於期实在茫然不解,于是顿首相请:“樊某此身虽在,生趣索然,神昏思竭,与废物无异;足下英年俊才,必有以见教,请明示了吧!”

“那就据实奉陈了。荆轲不才,奉太子之命,出使秦国,而心中万分惶惑,特来就教高明。”

樊於期也极深沉,平静地问道:“此去使命如何?”

“明为修好,其实另有图谋。”

“乞道其详!”

“如果将军是嬴政,此时已经毕命。嬴政久已垂涎督亢,这一区膏腴之地,披览全图,心无旁骛,万万不会想到,暗伏杀机,祸起顷刻,图尽而命亦尽!”说到这里,荆轲拿起匕首,伸两指轻轻拂拭,显得极其得意。

樊於期却是惊喜激动得虬须微张,胸部起伏不已。他那双昏眊失神的眼,顿时熠熠生光,神采飞动,而终于在眼角中涌现了两滴泪珠,不知是感激涕零,还是由于喜出望外,或则两者兼而有之。

“荆卿!”樊於期突然醒悟,该当致谢,整整衣襟,肃然下拜,“樊某得遇足下,实为上苍的眷顾。使樊某得以报弃国毁家的深仇,皆出足下之赐;使樊某得以报太子垂怜于末路的大恩,亦出足下之赐。所惭恨的是,衰年残躯,对足下的大德,却是无从言报了!”

“言重,言重!”荆轲赶紧一把扶起了他,面对面说道,“我只有一层惶惑,须得将军指点。”

“这才是言重了。请教!”

“只怕嬴政不肯接见,则一切计划,无非泡影。”

“嗯!”樊於期深深点头,凝神想了一会儿说,“依我的看法,嬴政必定接见——一则,足下官居上卿,身份极高,不同于一般的‘行人’‘使节’;再则,燕国以督亢之地相献,嬴政亦不能不假以辞色。”

“若是他问起一句话,就无辞以解了。”

“哪一句话?”

“问起将军的下落!”

樊於期一惊,颓然坐倒在地,睁大了眼,好久说不出话来。

荆轲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,只眼前这副形象,令人恻然。但事已到此,犹如箭在弦上,不能不发了。

于是,他硬一硬心肠说:“嬴政购将军的首级,金千斤,邑万家,而燕国收容将军,奉为上客,此明明是与秦为敌。虽有督亢地图,何足以取信于人?”

“不错,一点不错!”樊於期朗然相答,同时脸上出现了极坚毅、欣慰的神色,两手一撸葛衫的袖子,露出枯瘦的手臂,用左手不断摩挲着右腕,依旧是雄风犹昔,跃跃欲试的勇者姿态。

荆轲心中又安慰,又凄惶!他知道的,只要他一句话,或者一个暗示,樊於期立刻便会有所动作。这一刻间,可判生死,关系太重大了,他必须作一次最后的考虑,看看此举是不是必要的。

就在荆轲这思前想后,茫然莫辨善恶是非之际,樊於期却等不得了,身子往上长了长,再恭恭敬敬地拜了下去,以苍劲沉着的声音,徐徐说道:“倦鸟知还,叶落归根,樊某该走了,就此告别吧!”

荆轲的思路一时变得非常迟钝,看他起身,微笑着又颔首致意,然后转身走向内室。

他的步履是蹒跚的,但在荆轲眼中,却是无比的潇洒从容——他对于养气功夫,自觉胜人多多,而此时教他又惭愧,又佩服,他在心中承认,比樊於期的火候还差得多。

忽然,荆轲惊觉了!“我做了什么事?”他慌乱地自问。不管平时千万遍思量,早已确认此举为事所必然,势所必至,而此时却全盘动摇了。无论如何且先留下他那条命再说!这样想着,手往地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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