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(7 / 21)
“我也不愿。不过话说到那里,推车撞壁,已经无法动弹了。”
“无法动弹你就不动,等我回来了再说,难道这一点都想不到?”
“我当然会想到。”燕红停了一下说,“我老实跟你说,最后让我非出家不可的原因是,为了我连累老太爷,害你蒙个不孝之名,这一层我是怎么样也要想法子弥补的。”
当然,吉云并没有错,燕红更没有错,错的只是他一个人。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,是错在多情?然则要无情才算不错,有这个道理吗?
龚定庵越想越困惑,也越想越烦恼,反倒是燕红来劝他:“一切皆由前定。我连杨二都不怪,哪里会来怪你?你不要难过!”
“我怎么能不难过?”龚定庵说,“什么都打算得好好的,哪知道到头来会落个万般无奈,一身咎戾!”
“总由于我是不祥之身,连累了你。”
越是这样,越使得龚定庵觉得对不起她,亟思补过,这样想着,便即问说:“燕红,我要为你做些什么事,才能让我心里好过些?”
燕红想了一下说:“我想离开这里。”
“离开杭州?”龚定庵问,“回蒲州?”
“不!‘故乡无此好湖山’。古人‘未能抛得杭州去,一半勾留是此湖’,我又怎么能舍得西湖?”
说着,星目斜睇,樱唇微冁,龚定庵不由得绮思荡漾,“一半勾留是此湖,”他问,“还有一半呢?”
燕红即时将脸色一正,双手合十,眼观鼻,鼻观心地说:“慎毋造次。”
这是当头棒喝!龚定庵顿觉心底清凉,也是合十当胸,低头说道:“某知过矣!”
燕红亦即恢复常态。“我想到湖上去结茅,”她说,“你看如何?”
“你是说结茅?”龚定庵特为问一声。
结茅是出家人立下宏愿、苦修的一种方式,在深山人迹不到之处,结一座茅棚,逐渐兴起香火,但未闻比丘尼有此苦行。燕红知道他误会了。“我是说,你能不能另外替我找一座庵?”她说,“当然就是在西湖上。”
“一定有。”龚定庵问,“你总要有人做伴吧?”
“是,不过不宜人多。”
“那当然。人不但不宜多,而且不能俗。等我想想。”
“看见燕红了?”吉云问说。
“嗯。”龚定庵淡淡地答应。
“我倒是蛮喜欢她的。”吉云说道,“可惜薄命!如果不是姓杨的太可恶,闹出事来碍着老太爷的官声,我一定把她留了下来。”
龚定庵因为吉云对燕红显然耍了手腕,存有反感,此刻听她振振有词,到底是风凉话呢,还是由衷之言,不免困惑。
继而转念,倘说她很喜欢燕红,现在既无利害冲突,应当更喜欢才是。不妨拿这一点来试一试她。
于是他说:“燕红很想换个地方。”
“为什么?”吉云问道,“是嫌那里不好?”
“大概是的。”
“我看蛮好。”
“人各有爱憎,你认为好的,她未必觉得好。”龚定庵又说,“要住得舒服,地方对劲,人也要对劲才好,我看她跟白衣庵的人,似乎处得不太融洽。”
“那也难怪。燕红有点孤芳自赏的模样,再说她一肚子的墨水,总也要找个人谈谈。”
吉云倒是了解燕红的,龚定庵便进一步跟她商量:“你看能不能另外替她安排?”
“城隍山上有一两处庵堂,不妨去看看。”
“西湖上呢?”
“城隍山上不望得见西湖?”城隍山便是“立马吴山第一峰”的吴山,相传北宋词客柳三变写了一首词,盛赞由吴山眺望西湖的景致之美,使得金主完颜亮起了南侵的念头。龚定庵觉得吉云的建议不妨考虑。
“燕红自己想在西湖上找一处清净的地方,同住的人不宜多、不宜俗。”
“人不要多好办,至于是雅是俗就难说了。好在城隍山也不远,你不妨常常去陪她谈谈。”
“我又不是常住杭州。”龚定庵疑心吉云也在试探他,态度便又谨慎了。
“现在空谈亦无用,要她自己去看了再说。”
“到哪里去看?素不相识,贸然登门,就看中了又将如何?”
“总有办法好想,”吉云说道,“跟当家,或者知客谈一谈,看跟哪几家有来往的,其中一定有我们家认识的。”
龚定庵想了一下说:“你能不能先替她去看一看?”
“好的。我明天就去。”
看样子她很热心,似乎真的喜欢燕红,龚定庵心里觉得很安慰。
第二天一早,吉云就带着丫头,坐轿出门,直到傍晚才回家,很高兴地跟龚定庵说,她找到了两处地方。
“一处是在山腰,后院望得见钱塘江,风帆点点,远眺最好。”吉云说道,“那里是吴状元家的一座家庵,一位老师太带着两个带发修行的徒弟,都粗通文墨,人还不俗,脾气也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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