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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(8 / 2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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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春一个人。转念到此,觉得自己名满天下,而真正的知己,却在侯门金闺之中,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。

这份刻骨铭心的知己之感,一直到辞归时,犹自萦绕在心头。一个人策骑沿着太平湖岸,缓缓行去,几番回首,目断朱门,乱红片片,绮思恼人,索性停了下来,系马垂杨之下,吟成了一首《清平乐》:

垂杨近远,玉鞚行来缓。三里春风韦曲岸,目断那人庭院。 驻鞭独自思唯,撩人历乱花飞。日暮春心怊怅,可能纫佩同归。

回来在灯下写出来一看,觉得“三里春风韦曲岸”写得太明显了。唐朝长安的曲江池,原是汉武帝宜春苑的故址,有名的世家韦氏,聚族居此,所以又称“韦曲”。曲江与太平湖皆在都城南面,而且春风杨柳,风景相似。然则“目断那人庭院”,是哪一个人,亦就不言可知。更加上结句的“可能纫佩同归”是由感激钦佩而生爱慕之心,终成非分之想,措辞未免太欠考虑了。这样想着,想把那首词撕掉,却又觉得废弃可惜,或者改一改还可以存下来。于是随手把词笺夹在书本中,留待以后推敲。

道光十七年丁酉,是乡试之年,也是“京察”之年——京官三年考绩,谓之“京察”,逢子午卯酉之年的正月间举行。

京察是分四个项目来考察,第一讲才识,其次论操守,复次评政绩,最后还要算年资,这“才、守、政、年”四项俱臻上考,列为“一等”,但有“七而一”的额度的限制,亦就是每七名京官,只能有一个人考一等。龚定庵除了年资稍浅以外,其他三项都很杰出,因而列为一等。

京察一等,必然升迁,照规制先“引见”,亦就是由皇帝亲自验看他的人品才具,同时由军机处“记名”,遇到应升之缺,优先递补。部员京察一等,往往外放。龚定庵引见以后,先派了一个玉牒馆纂修官的差使,接着调任礼部主事,在祠祭司行走。这一调与京察无关,但亦并非例行调任,别有缘由在内。

原来礼部四司,业务以祠祭司为最繁重。其时他会试的房师王植,新升任礼部右侍郎不久,早想借重他的长才,只以京察将届,照例停止升转,京察已过,方始请调。那是这年三月间的事。到了五月里,吏部发表京察一等升迁的名单,龚定庵外放同知,分发湖北。

这使得龚定庵怦然心动了。他本来早就打定了主意,不当外官,原因很多,但可归纳为一句话,当京官更能发挥他的长处。而此时却须另作考虑了。

第一是生计。京官的俸给甚薄,根本不足以赡家,更无法让龚定庵满足他的许多癖好,这么多年全靠额外收入,一是卖文,二是达官巨贾的馈赠,再不得已走一趟江淮去打秋风。而这些收入,或多或少,并不稳定。一任外官,所谓“三年清知府,十万雪花银”,不必贪污,亦自有各种固定的额外收入。同知掌一府的粮盐督捕,江海防务,河工水利,即令收入不如知府,但比当京官是好得太多了。

这还在其次,最主要的一个考虑是湖广总督在这年正月间换了人,新任鄂督是由江苏巡抚升调的林则徐。

林则徐是龚定庵所衷心佩服的少数封疆大吏之一。他是福州人,嘉庆十六年的翰林,转御史未几,外放为浙江杭嘉湖道,便已显出他的经济之才。道光初年丁忧服满复起后,在江苏襄助两江总督陶澍,大兴水利,接通江海,道光十二年升任江苏巡抚,察吏安民,积弊一清,以陶澍的支持,得以畅行其志,如今更上层楼,总督两湖。一直用世之志未消的龚定庵,认为到了湖北,有这样的长官,应有许多事可做。

但想是如此想,做又如何做?同知到底只是知府的僚属,府上有道,再往上是监司、巡抚、总督,虽说“不怕官,只怕管”,到底“做此官,行此礼”,重重叠叠的上司,遇到了都要执属下之礼,光是这一点,便让龚定庵踌躇了。

因此,他跟好些人商议,有的赞成,有的劝阻,两方面都有极充分的理由,以至于他始终拿不定主意。

就在这莫衷一是的纷扰中,不想惊动了一位大老——由云贵总督内召入阁办事的体仁阁大学士阮元。

龚定庵与阮元颇有渊源,第一是世交,当龚闇斋在乾隆六十年中举人时,阮元正由山东学政调任浙江学政。新科举人进京会试,须由学政办理公文手续,照例以师生相称,所以龚定庵算是阮元的“小门生”。

事实上,他也是阮元真正的小门生,因为阮元在嘉庆四年己未,奉派为会试四总裁之一,龚定庵乡试的座师王引之,便是这一科的进士,殿试中了探花。龚定庵在嘉庆廿三年中举,第二年会试不第,留京读书时,阮元正当两江总督。这年冬天进京祝嘏,王引之曾带领门生谒见,在诸多小门生中,龚定庵最蒙称许。于学无所不窥的阮元,只有龚定庵才能陪他谈得尽兴。

这天等龚定庵到了阜成门内题名“蝶梦园”的阮府,阮元已经备好了两个“府宝”在等他,一见面先问:“定庵,何以老不来看我?”

“原因有二:第一是刚调礼部,又兼了玉牒馆的差使,上个月又派在主客司行走,公事很多——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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