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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章(22 / 109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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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倒今非昔比,越来越阔气了。”

小白菜脸一红,“价钱不贵。”她说,“贵了我也穿不起。”

“这个呢?”喻师母拿起了一瓶雪花膏,打开盖子闻一闻,“也不贵?”

这是大家小姐、少奶奶的恩物,在蓬门之中,何能说不贵?小白菜含含糊糊地答道:“人家送的。”

喻师母紧接着问:“哪个?”

“你不认识的。”

“对!我不认识。”喻师母唤着女儿的小名说,“阿毛,你晓得不晓得,外面飞短流长,话难听得很呢!”

小白菜不懂什么叫“飞短流长”,将一双眼睛睁得圆鼓鼓地问:“外面说点啥?”

“说你们的房东杨秀才搬了来了!半夜里陈仓暗度——”

“娘,”小白菜又气又急,“你不要说我听不懂的话,好不好?”

喻师母的话被截断,有些不大高兴,不过不便为此发作,愣了一愣答道:“好!我也说得难听一点,外面都说你跟杨秀才‘有花头’,到底有没有?”

那疾言厉色、一本正经的神态,使得小白菜大起反感。她心里在想:别样事情你做娘的教训我,只好受你的;唯这件事,开口之前,先要自己想一想,上梁不正下梁歪,还是不要说的好。

因为如此,便不想否认,但要诉诉委屈,发发牢骚,“你还要说,当初都是你跟他那个做媒婆的娘,害得我好苦!”想起往事,她的眼圈红了,“一个贪,一个骗,贪图她六十块洋钱的聘礼,拿我骗了来活受罪!你的女儿你自己卖掉了,有花头,没花头,你老人家又何苦去操心?”

“我也不过随便说得一句,你又何必大发雷霆?”喻师母嘴一瘪,两行眼泪挂了下来。

“你有啥好哭的?”小白菜越发不悦。

做娘的那副眼泪,一半做作,一半却是真的伤心,“你苦命,娘难道不是苦?”她说,“我难道不晓得抚孤守节有面子,可是贞节牌坊不能啃来当饭吃!当初也是没有法子,巴望到了喻家,有口苦饭好吃,能够拿你弟弟抚养成人。哪知道——”说到这里哽噎难言,终于放声大哭。

小白菜慌了手脚,“这是做什么,这是做什么?”她使劲推她母亲,“有话好说!”

喻师母且哭且诉,无非境况艰难。喻敬添本来只教得五个学生,其中只靠一个,是一家油坊的独子,书读得极好,油坊老板敬重老师,按季有束脩,送得比其余四个学生加起来的还多。哪知初夏嬉水,竟致灭顶夭亡,油坊老板夫妇痛不欲生,认为老师失于管教,学生才会逃学嬉戏,致生意外。因而对喻敬添颇为不谅,上门来大吵一场,一份恃以养家活口的束脩,当然也就此失去了。

“真正是闭门家里坐,祸从天上来,他从遭到这场祸——”

“他”是指喻敬添,既失养命之源,又痛高足之殇,不堪此双重打击,以致好了多年的肺疾复发,呕血盈盂。喻师母用了一句“贫病交加”的成语形容他的不幸。说到这里,又复号啕,害得小白菜也陪着她淌眼泪了。

“女婿是半子之靠,小大又是这个样子,从哪里靠起?想想是我当年一时糊涂,如果不是你弟弟还没有成人,真不如一头栽在河里,一了百了的好!”

“娘,你这个念头,可千万动不得!”

小白菜开始感到事态严重!因为她母亲在未改嫁前,确曾自杀过一次,是刮下一盒“洋火”头上的药,吞入腹中,幸亏发觉得早,费了好大的事,才能救活。如今又说想自尽,不见得是故意吓人的话。

然而小白菜也知道,空言慰藉,无济于事,想一想,找了两件衣服包一包,放在她娘手边。不必多话,喻师母就明白,是女儿借给她的“当头”。

那是两件好衣服,也是小白菜心爱的衣服,所以她终于还是叮嘱了一句:“只好当,不好卖!你先拿回去,另外我再想办法。”

喻师母揩眼泪问道:“你到哪里去想办法?”

“我劝你不要问了。”小白菜微微冷笑,“只要少听人家背后的闲话,少来管我的闲事!”

喻师母懂得言外之意,其实这也就是她此来的本意——杨秀才有势有财,找他去想办法,就一定有办法。

“那我就走了!家里一颗米都没有,大小四张嘴,都张开了在等我。”

等喻师母一走,小白菜懒懒的什么事都不想做,心里乱糟糟的,亦无法集中思虑去想,怎么样才能让杨乃武心甘情愿地拿一笔钱出来给她娘?只是里里外外,茫然地打转。

这天天气格外热,心情烦躁,更易出汗,浑身湿腻腻的非常难受,非得洗个浴不可。于是她烧了一大壶水,将洗衣服的大木盆搬到卧房中,关好大门,解衣入浴。洗到一半,有人敲门,心里不由得发恨,咬一咬牙骂道:“死鬼,早不回来,迟不回来,偏偏这时候回来。”

但细听敲门声,却不似丈夫回来。葛小大敲门总是重重地三四下,然后有一段时间休止,是在等待她去开门,倘或她手头有事放不开,门外等得久了,便会不耐烦地擂门如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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