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(24 / 25)
呼,她已翩然转身,却又回眸一笑,管自往里走去。
张文远又惊又喜——他是风月场中的惯家,最识得年轻女人的眉高眼低,这一笑一走,便似抛出一条“捆仙索”,把他的双脚拴紧了只是往里拉。
何以这等巧?刚刚到门,她偏偏就会开门出来;开门自然是要出去,何以又一言不发,折身转回?张文远略一寻思,恍然大悟:必是她等得心焦,出来盼望;既然盼着了,自然不必再出门。照此看来,只怕来来回回,开开关关,已经不少次了。
果然,等他关上了门,走到厅上,阎婆迎着他便说:“哟,总算来了!你师娘一遍一遍开门去看,怕的把脚都走大了。”
“娘瞎说!”阎婆惜似笑非笑地睃着张文远,“什么了不得的人物,要一遍一遍去看?谁稀罕他来?”
“得罪,得罪!”他笑嘻嘻地双掌合着一把扇子,只朝上唱喏,“我也知外婆盼望,无奈手头不得闲,师父又动不得手,我急在心里,就是无奈。”
“真是,你师父受了伤,多亏有你替手脚。”阎婆做出那长辈嘉慰晚辈的神情,“今日须犒劳你。来,这里坐!”
她要延他上坐,张文远说什么也不肯。依旧是阎婆面南,那两个便侧席相对而坐。揭开水绿色的纱罩,是四盘应时的熟食。张文远乖觉,先把酒壶抢在手里,站着替外婆和师娘斟满了酒,然后坐下来替自己也斟满。
一上来都是阎婆的话和动作,左一箸、右一箸的菜夹到张文远面前,他忙着谦让道谢,顾不到阎婆惜。等乱过一阵,阎婆到厨下去取蒸笼的热菜,这时两人才对望了一眼。
隔桌平视,一无顾忌。看她梳得极清亮的高髻,插一根金镶碧玉钗,挂一串五色丝缠的小香囊,颊上不知是搽多了胭脂,还是吃了两杯酒的缘故,两朵红霞,泛出无限春意,惹得他那双眼睛,越发放肆。
阎婆惜居然也有些窘了,笑着白了他一眼,把个头微微扭着。“怎的?”她嗔道,“倒像不曾见过我这个人似的!”
“见是见过,今日却似有些不认得了。”
“鬼话!”
“我是真话!”张文远叹口气说,“我枉长了一双眼睛,今日才看出师娘天香国色、绝世无双。”
听他这话,阎婆惜心里有着说不出的舒畅,再也装不成轻怒薄嗔的形象,笑得钗上那串香囊好似狂风中的柳丝一般。
“好甜的一张嘴!”笑停了她说,“怪不得你师父疼你。”
“师父疼我不稀罕,我只要师娘疼。”
“我如何疼你?”
张文远不防她竟开门见山般问了出来,一时无以为答。就这略费踌躇的片刻,阎婆端了盘酒酿蒸子鹅出来,话锋就被打断了。
“你尝尝!”阎婆得意地说,“这盘子鹅,只怕郓城也还少有。”
张文远尝了一块,连连赞“好”。一面赞,一面不住口吃,竟似真的少有。
“张文远!”阎婆惜突然一喊。等埋头大嚼的他抬起脸来,她极快地飞过来一个眼色,然后说道:“不要只顾吃!吃饭不忘种田人,也该敬我娘一杯酒!”
张文远心领神会,诺诺连声地答应,把阎婆面前的酒斟满,接着赔笑举杯:“外婆,这杯酒贺节!”
“生受你了!”阎婆干了面前的酒。
张文远又敬第二杯:“这一杯为外婆道乏。真正是郓城县一等一的好肴馔。”
于是阎婆又干了一杯。
“第三杯——”
刚说得三个字,阎婆使劲摇着手,硬截断了他的话:“怎的还有第三杯?”
“第三杯是替我师父敬你老人家。师父特地嘱咐了来的,须孝顺外婆,佳节务必尽欢。外婆,念我师父一片诚心,你吃这一杯!”
“好!好!”阎婆十分高兴,“果真有此话,我便再吃一杯。”
三杯酒下肚,阎婆便有些醉意,话也多了,谈起在东京的日子,想起死去的阎公——却不是悲伤,只是追忆少年辰光,她也有过一段称心如意的岁月,借着三分酒盖脸,大谈丈夫当日如何体贴。趁这当口,张文远又灌了她两杯。
说到阎公好唱曲,张文远不觉技痒,脱口自陈:“我也好此道,只是不中听。”
“原来你也会!”阎婆惜看着他只是眨眼,惊喜之中有些不信似的。
“可惜没有檀板,不然,我唱一曲为外婆劝酒。”
“谁说没有?”
阎婆惜起身入内,取出一副尘封的紫檀歌板,拂拭干净,递到张文远手里。
“还有笛子,只是我不会吹。”
“我会啊!”张文远笑道,“师娘若肯教导,我用笛子伺候。”
阎婆惜笑一笑答道:“先听了你的再说。”
“是,是!我先献丑!”
他拿酒漱一漱口,咳嗽一声,清理了嗓子,踌躇着说:“却不知唱什么好?”
“唱首端阳的词吧!”阎婆替他出了主意。
“有了!有首《浣溪沙》。唱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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